父親的手錶


 



 


我素來喜歡戴機械手錶,戴在手上除了有份質感之外也有些懷舊的復古心情,然而現在電子錶價廉物美又有個小燈炮能在夜間看的通明,不得不在工作時屈服於現代科技。上個月在雙溪參加北馬櫻花馬拉松時把個便宜電子錶給掉了,回到家中一時沒有手錶可戴,於是就把年初送保養的老錶拿出來給戴上,這隻老錶是父親在世最後幾年他自己花小錢買的石英手錶,我一直捨不得戴,生怕把它弄壞了,這二天戴在手上,瞧著蠻順眼地,也就戴上了。


 


我的第一只手錶是一只白合金鬆緊帶式的TIMEX美國錶,那是父親在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從美國海軍那兒買來的,當時可是全校最拉風的手錶,就連老師們的錶也不見得比我那隻錶好。戴了一學期之後,在第二學期開學不多久的有一天下課的時候,我在學校操場跳遠的沙坑和同學玩沙子,把手錶脫了下來放在一旁,上課鐘響急著回教室,就把手錶忘在沙坑旁,上課時一直緊張手錶會不會被別人拿走,等一打下課鐘,我就急忙衝到沙坑去,但手錶早已不知去向。後來報告老師,也去了教務處還是什麼處去報案,還是沒能找回那只手錶。回家後,我和父親說手錶掉了,父親笑笑看著我說:「不要緊,下回有機會,我再幫你買一只。」那只天美時錶的樣子我到現在還記得,有時候在二手拍賣網站也想把它找回來,但一直找不到另一只一模一樣的錶。


 


念國中的時候,父親又買了一只精工舍五號手錶給我,他說:「這只手錶是現在最新、最準的手錶。」國三下學期快要考高中聯考的五月份的一天中午,我把手錶放在桌子抽屜裡,到教室後面拿便當,才一分鐘的時間,手錶就被同學偷了;當時我的好同學張永立把教室門堵住,不讓全班同學出去,一個一個地搜,但還是沒搜著,想必是二、三個小混混同學集體幹的好事;這只手錶的失竊讓我心痛了幾十年,一直到今天我還在想:「偷我手錶的同學,你(們)現在快樂嗎?有沒有罪有應得呢?」


 


當船長的第一年後,領了第一個年終獎金十幾萬,在船員的慫恿之下去買了一只勞力士,戴了沒多久,回到家中就拿給父親,要父親戴著。他喜孜孜地戴著和朋友打牌、喝酒,過不了多久,他老人家聽了朋友的話把手錶拿去保養,這個洗手錶的保養花了他三、四千塊,他去取回手錶的時候嚇了一大跳,從此他就把錶放起來,不輕易戴上,只在出門或有場合的時候才拿出來充場面。過了幾年,他老人家離我們而去,這勞力士又交回到我的手上,然而我也不常戴,總覺得太招搖了點。


 


前幾天父親的老舊石英錶電池沒電了,我騎著腳踏車去夜市換電池,老師父的兒子替我換上電池,順便把防水的橡皮圈也換了,他看著錶對我說:「這種錶現在已經沒有了吧!」我點點頭笑笑說:「嗯!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電池50、橡皮圈80塊,一共花了130塊錢,這要是勞力士恐怕得要3100才能換個橡皮圈吧!


 


把錶戴在手上,看著錶面三點方向日期和星期的視窗,父親買錶一定要有星期和日期的視窗,這只錶還會顯示西班牙文的星期曆,這更是父親的最愛。有一年,我做三副下船回家的時候,父親拿著一隻手錶說:「怎麼這個星期跳出來的字看不懂?」我看了看說:「爸!這是西班牙文!我幫你調一下就好了。」我拿過手錶來把時針轉了幾圈,把西班牙文改成了英文顯示再交還給父親,父親看了看又拍拍我說:「我兒子真厲害,西班牙文也看得懂!」從小到大,他紿終以我為榮,就算我考試考的不好,他也會說:「我兒子才聰明哩!他是沒認真念,不然都考90分以上。」


 




圖:父親買錶一定要有星期日曆,還要有西班牙文那種。



這二天又帶著妹妹和孩子們去掃墓,我戴著父親的手錶去到墓前,父親去世已經二十一年了,大家的悲傷已經淡忘成了在墳前閒聊父親在世時的趣事,不再那麼悲痛了。然而在臨走時,我仍然是走最後一個,當我向父親說再見時,我的眼淚仍然止不住的流了下來,然後我開始輕聲啜泣,等我回過頭來,才看到二妹和三妹也在我身後開始啜泣。


作家劉墉在一本書上大約是這麼說的:「大家都說父母親是前世欠了兒女的債,這輩子來還債的,可是,父母親走了之後,做兒女的那種無止盡的傷痛,讓我不禁要問:『是誰欠了誰的債呢?』」是啊!有父親在,始終覺得有個天在,父親不在了,就像天垮了似地,自己感覺好像無處可逃一般。


 


掃墓回家後,和二妹及小朋友們去逛夜市,我又到手錶攤去買了一隻有小燈泡的電子錶,當老闆看著我手上的老舊石英錶的時候,我對他說:「噢!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手錶,沒事可不能隨便戴呢!」


 



圖:父親的手錶。祭之豐不如養之薄;子欲養而親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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