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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遊 憶趣事

今年女兒畢業了，可以提早在六月份出發，於是狠狠了心，決定歐洲之旅。兒子因為玩網路遊戲大航海家，所以想去看看荷蘭的阿姆斯特丹、鹿特丹，還有比利時的安特衛普。於是我們就決定參加荷比盧團，開始找旅行社後，出人意外的，幾乎各團都滿了，連候補都沒機會。不是不景氣嗎？怎麼我們咬了牙決定要花錢，竟然找不著旅行團可以搭。東找西找，終於掛上了一團瑞義團，也就是瑞士和義大利團。

瑞士我沒去過（瑞士有港口嗎？），但義大利可去了太多次了，而且幾乎每佪主要港口都去過了，也去過羅馬和威尼斯玩，當年更因著修過二年西班牙話，還學會了一些義大利話，講得還蠻溜的（現在已忘的差不多了）。

說到了義大利，讓我想起了以前跑船有趣的事情。在大油輪做大副的時候，我們經常去義大利西北的Trieste,中文稱笛港（因為義大利文唸：笛里愛斯帶，笛字要捲舌唸。），幾乎每個月都在那裡留停一星期以上，而且都在那裡上下船，從台灣來或回台灣，所以對笛港非常的熟悉。

話說我們來了位新船長，他是位資深的老船長，學問各方面很棒，唯獨命中彷彿有個紫微斗數的隔角星，和人格格不入，平日和人嘻嘻哈哈，但可以在0.00001秒間翻臉不認人，而且暴跳嘶吼、聲嘶力竭、面紅耳赤加上眼露凶光，但是平常人真的很好。現在知道這叫燥鬱症，可那時候大家都怕的不得了，凡事都順著他說，稍一不注意那可就慘了。

為什麼提他呢？主要好玩的故事在這裡，您慢慢瞧。

船上常要用廢布來擦拭油漬或擦拭器具之用，消耗量都非常的大，油輪因為油漬多，所以尤其用的多，通常一個月都要用個五十、 一百公斤 的廢布。船上購買船用品的時候都是發電報給當地代理店，再由代理店交付交辦店來供應、收費。為了統一各貨品的名稱，美國、英國和日本等主要海事國家都把船舶常用品分門別類的以圖文加上編號集成一本Catalogue，方便海員申請的時候只要打上編號即可。那麼我們好玩的事，是什麼呢？

本船因為廢布已不足用，所以我和船長報告這次要申請 一百公斤 ，等船回笛港的時候，請交辦店送來，說完我就把申請單交給船長，船長說：「不用了，我也要申請一點其他東西，就由我來寫好了。」。

這廢布又稱破布，英文不稱cloth or waste cloth etc,而是統稱Waste，日本人更直接用片假名翻成waste的音譯，老水手們不懂英文，可是他們都叫破布：「威士」，可見破布叫「威士」已行之有年了。可是我們可愛的船長申請的時候打上中文式洋經濱英文：「Used cloth」.如果是在東南亞，應該還是不會送錯，但是在義大利，這就沒準了。

我們在冬天幾乎快下雪的天氣中進了笛港，忙了好幾天，把油卸完，也把送來的伙食、船用品都點收，堆進了庫房，一切都弄完了，也就開船了。

開船時，正是吃完晚飯的時間，水手長到庫房去找破布來剪，因為通常送來的都是大的廢布，水手們再剪成合適大小，堆放在庫房以備使用。水手長去庫房不一會兒就打電話給我，神祕兮兮地說：「大副，等下你一定要來庫房一下，我留了好東西給你，要快點來。」

八點下了班，我從駕駛台下來找到了水手長，他帶者我到了庫房。原來船長一口氣申請了 三百公斤 的「used cloth」，而義大利交辦店也毫不含糊的送來了 三百公斤 的舊衣服，而且可能是因為一下子數量太大了，其實有些也不怎麼舊，還有些名牌和標牌都還沒有撕去，說是新衣也可以。水手長拿出了幾件「used cloth」，獻寶似地看著我，我一瞧，這可不是名牌西裝嗎？而且標牌都還在。拿了幾件我試了試都還蠻合身的，於是水手長就幫我拿到房間去掛在衣櫥裡，他又依著船長的身材選了幾套西服給船長送去。

第二天輪機部也知道我們有三百斤好貨，每個人都開始挖寶遊戲，水手長當然先把好貨藏起來自家人用，把次等貨放任人拿，但就是次等貨也有很多好貨。就這樣，大家都找了一大堆男男女女、大人小孩各式各樣的衣服，每件衣服還有個特點，那就是都印有：「Made in Italy」。

可是船上不正缺破布用嗎？我要水手長剪一些破布備用，水手長和機艙部的加油長都說先用以前的庫存破布撐著，撐到等下回真正「威士」送來的時候。這二個傢伙，本來一直煩著我，要我快點申請破布，現在又說可以再撐，撐到下次上補給。

船長這兒面子上當然掛不住，但是大家都異口同聲說一定是交辦店送錯了，而且大家願意個人出錢另外再買破布，這樣公家就不必再申請破布，免得公司質疑。

我船從笛港到非洲奈及利亞去裝油，然後再返笛港，再返回笛港時，天氣正是冷的時節，進港的時候，十幾個水手，分別站在船頭和船尾，只見每個人都是身著名牌西裝，一付穿「救救阿曼尼」幹苦力的架勢，每個人都相視而笑，這下可拉風大了。

交辦店來船後，我把這情形告訴了他，同時又要他送 二百公斤 的真正破布來。交辦店和代理行二位老義，聽我說了之後，二個人大笑不止，原來為了「used cloth」，他們要在船到前，僅剩下一星期的時間，要找齊 三百公斤 ，還真是不容易。代理老兄操著義式英語說：「我還發動我太太、小孩、鄰居還有工廠朋友（我們有一些工廠新製服，想必來自這裡。），一起出動找，好不容易湊齊了 三百公斤 。」我把我的「新名牌西裝」秀給他看，他看了說沒想到送了這麼高檔貨，不過他也說，這些大多是過時品，都是從倉庫中成堆拿出來打成 五十公斤 一包的，因為送的東西很多，他也沒留意。

這些高檔破布，後來船員們也收集了一些帶回台灣送給家裡的人，大多數都還很新而且也很好看又有「Made in Italy」掛保證，真是惠而不費。

從義大利開出後，我們又裝貨到泰晤士河口缷油，倫敦總公司有好幾位職員來船，有些認識很多年了，可以隨意聊天、開玩笑。他們一上船就說：「you guys must be very rich.」,我事先交代大家，就說我們在義大利買的二手衣物，千萬不可讓總公司知道這「used cloth」美麗的錯誤。

下船回家的時候，水手長還拿出一件他的「珍藏」送給我，這件西裝上衣，好像到現在還在我衣櫥裡，因為極少有機會穿到，所以還蠻新的。

七、八個船員一塊兒從笛港下船回家，在機場大家都穿著義大利製的「高檔外套」，還有人有整套西服（水手長說最好的給了我，顯然這話有點不靠不住了。），穿將起來頗有沐猴而冠的調調，還有些人穿的讓人有「武大郎披龍袍」的聯想，不過也難得大夥都一致穿上義大利正牌服裝，這景觀也值得回顧、留念了。

「威士」和「used cloth」，一句之差，失之毫釐，差以千里，不過人生中的很多事，總是要有些美麗的錯誤，才能讓回憶更加豐富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