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子˙說符


《岐路亡羊》


 


「楊子之鄰人亡羊,既率其黨,又請楊子之豎子追之。


楊子曰:『噫!亡一羊,何追者之眾?』


鄰人曰:『多歧路。』


既反,問:『獲羊乎?』曰:『亡之矣!』


曰:『奚亡之?』


曰:『歧路之中,又有歧路焉,吾不知所之,所以返也。』


心都子曰:『大道以多歧亡羊,學者以多方喪生。』」


 


譯文:


 


楊子的鄰人,走失了一隻羊。鄰人領著他的親友,又請了楊子的童僕一起去追羊。


楊子說:「哎!丟了一隻羊,怎麼追尋的人這麼多呢?」


鄰人說:「有很多岔路。」


等追羊的人回來了。


楊子問:「找到羊了嗎?」


那些人說:「逃掉了。」


楊子又問:「為什麼逃掉了?」


那些人說:「因為岔路之中又有岔路,不知道羊往哪條岔路去了,所以只好回來了。」


楊子的弟子心都子說:「一條大路因為分岔多,以致走失了羊;同樣地,求學的人對一種學說,因為演繹方式多,而迷惑一生。」


 


《天天註:》


楊子:名朱,字子居,春秋戰國間衛人,楊子的書全都不傳,只散見於莊子、孟子、韓非子書中;這篇寓言就是出自列子說符篇。


黨:親族姻親。


豎:未成年的童僕。台語謔罵人稱:「豎仔」有藐視的意思。史記項羽傳,項羽自刎烏江前嘆曰:「遂成豎子之名。」這個豎子就是瞧不起劉邦的輕視語。


多方喪生:多方,多方向,多方式;喪生,失去原來的初發心,造成自我困頓迷惑。


 


《天天評:》


楊子這一篇「岐路亡羊」的寓言流傳了二千多年,不斷地為人引用、演繹,也感動、震撼人心不已。


禪宗裡直指人心,即心即佛,如果思路愈多,不能直指心境,就像岔路又岔去追羊,最後只有迷失而已。


佛法也是如此,金剛經一開始,須菩提就開宗明義地問佛:「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佛只回答:「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答案就講完了,也就是在我們初發心念佛時,只要守住初發心的真實,這樣就會佛法有成了。但眾生不明白,所以須菩提才再問:「是的世尊,但我們還是想聽您再多說一些!(唯然!世尊,願樂欲聞!)」因為世人迷惑,才要多問。


莊子養生主的庖丁解牛也是如此,庖丁解牛的功夫,到了爐火純青的時候,就看不見整個的牛,只看見牛的關節;所以能以薄刀透入比刀還要寬的關節筋骨的縫中,輕易的就把牛解開了,而且刀子一點損壞也沒有。這也是莊子在達生中說的:「用志不分,乃凝於神。」專心一意,不分心旁鶩,就能成功;絕不能用志分岐,這樣不會成功,反而愈走愈迷失。


唐代詩人王勃在「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一詩中寫到:「無為在岐路,兒女共沾巾。」這裡的無為在岐路又把楊子的原意更引申到了,因為岐路之後又再有分岔的岐路,所以當朋友親人岐路上彼此要分開之際,那種在岔路前分開,心中無奈徬惶的無為心情,我想每個人都有過這種心情;船員在出海前,一離開家就是半年、十個月才能再回家團聚,那種「無為在岐路」的心情,心中無言的悲和痛,全然映照在詩中。


青青校樹的畢業歌中,也唱著:「世路多岐,人海遼闊,揚帆待發清曉。」當年唱的時候,少年十五二十時,哪知道什麼愁?唱驪歌時,嬉鬧的成分要多了些;現下回想起來,當年同學們畢業後,在人生的岐路上分開,散失在遼闊人海之中,如今不勝欷歔!我想這首歌作詞的 張方露 老師,引用世路多岐時,是不是也想到了楊子的岐路亡羊呢?


台語歌曲「月夜愁」的歌詞:「月色照在三線路,風吹微微,等待的人,那未來?」我一直以為三線路就是岐路,想月夜下在岔路上等愛人的心,患得患失,也頗有「無為在岐路」的無助又無奈的情感。後來才知道,三線路是在現今總統府附近的幾條路,日本人把台北城拆了,改成快車道、慢車道和綠地成了三線道。但我始終覺得三線路如果想成岐路,會更有等著愛人,又嘀咕著「會不會來」的患得患失的徬徨心情。


追求學問,尋求佛法,當然要用志不紛,金剛經上說:「信心清靜,則生實相。」實相就是華嚴經上說的「一真法界」;也就是大勢至菩薩念佛圓通章說的:「佛問圓通,我無選擇,都攝六根,靜念相繼,得三摩地,斯為第一。」三摩地就是實相,也就是一真法界。「都攝六根,靜念相繼」就是莊子說的「用志不分,乃凝於神」,這也就是楊子用一則簡單丟羊的寓言所要表達的:「岐路亡羊」。


人的一生總是在岔路上徘徊流連,不知如何選擇,而感到迷失困惑,更何況有時候我們的路是岔了又岔,叫人情何以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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